五,书籍和媒体简介(见证)

第1012篇(转载)    

      天国爱,故园情(上)
 

                 ──梁燕城教授访谈录

                 文/施玮(采访),刘建慰(整理)

编者按∶梁燕城教授,1951年生於香港,为当代著名的中国文化、哲学学者,及基督教思想家。 他对中华文化的繁荣和复兴,以及基督教文化在中国的生根,有著深深的使命感。1996年,他在中国上海与复旦大学, 和政协合作提倡的廉政文化研究,在海内外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1994年,他放弃高薪厚职,和一批同道者,用很有限的资源,在加拿大成立“文化更新研究中心”。这十几年来,从创办《 文化中国》、学术交流,到支援在中国开创基督教研究所和博士点;从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童、帮助乡村教师完成大学教育, 到捐助民工子弟求学等,他将自己生命、信仰中爱的烛光传递出去,回应了天上来的呼召,回应了圣经中“爱神、爱人”的命令。

    最近,本刊编辑施玮於美国洛杉矶采访了梁燕城教授。在他诚恳、坦率的话语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基督徒对上帝、对人、 对祖国的浓爱深情,也促使我们思考信仰者的“所行”与“所信”。


为何转向扶贫工作?

《海外校园》编辑施玮(以下简称“施”)∶梁老师,我看了您的一些文章,特别注意到,您建立的“文化更新研究中心”和“文化更新基金会”,从2001年起,事工的中心, 从较多面向高层知识分子及官员,转向农村及贫困族群。我想知道这变化的原因。

梁燕城教授(以下简称“梁”)∶当初推广“文化更新”理念的时候,我们思考的是∶要救中国,必须先救她的文化, 救中国人的心灵,重建中国人的骨气与灵魂。因为我们中国人经历的灾难很长、很多,文化遭受的破坏很大,文化极需重建,民族灵魂更需重建。 我们既要继承中国古圣贤的智慧,也要用新时代精神去更新之, 建立灵性是建立人权与自由的真正基础。

    进入中国,与许多人接触之後,我们又发现中国面临著很多难题,在海外是不知道的。中国发展要处理的问题很多, 绝不是一些人以为, 有了民主就可解决,中国是一个文化上受伤的民族,所谓“文化创伤”,(culture trauma), 中国民族需要用仁爱去医治和重建,那是要我们学习效法耶稣基督,以无止息的爱、无条件地去承担民族文化的创伤,去服事同胞。 指责不能改变中国,辱骂不会让人重生,只有以基督的爱去同担民族文化的命运,才能带来安慰与重建,只有如此,基督信仰才能生根於中国。

    所以我们就开始了投身中国处境的行动,尊重中国文化,爱护中国人民,关心和了解中国的难题,用极微小的力量, 去和中国人共同克服困境,於是开展了反腐败的研究、道德重建计划等等,也开始跟官方有了正面的接触。

    再後来,我在中国看到了更贫穷的人群。记得有一次,在兰州,我赶去坐飞机,冬季的早上六、七点,天还很黑, 已经有很多修路的工人,穿著破旧的大衣,开始在寒风中工作了┅┅

     出租司机告诉我,工人每天的收入大概是十四、五元。我很惊讶, 原来他们的收入那麽低。我在上海看到一件衣服25块钱,已经觉得太便宜了,要买回去,想不到一个工人一天的收入,连一件衣服也买不起。

    那时我心中就想,有什麽办法可以为他们做些事呢?我们有能力吗?

施∶梁老师,您过去接触过社会底层的民众吗?是否有扶贫方面的经验?

梁∶我当大学讲师的时候,参与过福音戒毒的工作,对黑社会及贫困阶层有一点 解。我也曾受邀,跟国际展望会(又译世界宣明会) 到非洲和孟加拉,见过最贫困的民族。但扶贫并不是我擅长的。实际上,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无能、很有限。 我只懂做学问、演讲、读书,完全不懂筹款这类的事情。但是,看到身边这些贫穷的同胞,我怎麽还能平静得下去呢?

    促使我下决心的,是我在广东遇到的一件事。那次是一位教授接待我,吃完饭後,他的学生,是一个老板, 带我去了卡拉OK厅。我想卡拉OK是唱歌的,应没有问题。谁知里面很黑,而且有很多小房间,原来是风月场所。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老板叫一位女孩子坐在我身边,令我非常不习惯,我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做得罪上帝的事情, 不能做对不起太太的事情。我对自己说∶第一,我不可以动手;第二,我不可以动心,不要心里面觉得很过瘾,第三,要对婚姻忠心。

    在谈话中知道她是从四川农村来的,15岁初中毕业就到城里面工作,想赚钱让弟弟能够读书。 可是她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能干什麽?很快就被引进风月场所工作了。这是贫困人面对的背景,关键在未能完成教育。我劝她再读书,或做小生意, 不要再做这种工作。她很惊讶,也很感动,因为从来没有客人关心她的前途。

     我由於无法适应这种环境,要求旱点离去,我离开的时候,跟她握手,说∶“希望你能够找到你的理想,再读书, 或出来开个小生意,不要再做这样的工作了。”结果她忽然在我面前哭起来。我走的时候,她在我後面跟著, 一路走一路哭,哭得很伤心。那是因为感到人对她的尊重和关爱,我的内心却有深层的不安,这些年纪像我女儿的孩子,有尊严吗?有人关心吗?有希望吗?

    我开始对贫困族群和贫困问题深思起来。我随後到北京,见民政部长,告诉他这种情况。他说因为妓女在中国不合法, 所以政府不能开办机构去帮助妓女。唯一能做的,是帮助她们戒毒、防治爱滋病。

    但是我想,能不能让这些女孩子不必少年时就出城打工呢?如果农村的孩子能继续读高中,是不是就好多了?

    於是我开始通过中国民政部、中华慈善总会,到广西去了解情况。知道了贫困地区的需要,开始把扶贫的想法付诸行动。

    我们那时有二万元加币,大概折合13万多的人民币。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帮助农村的学生,还帮助乡村教师读大学, 只有提高教师水准,才能提高农村教育水准。我们用十多万人民币,帮助了200个人读书。

施∶这是2001年,是吧?

梁∶对!之後我们继续投入捐款,帮助了四百多人。我们也申请加拿大政府的资助,但是没有成功,因为加拿大政府认为中国很有钱。拿不到政府的资助, 我们就独立做,靠华人捐款营运下去。所以,连中国民政部门都对我们感到惊奇。至今我们已投入数百万元人民币,帮助了五千多人, 从中学供到大学,并且对捐款严格监管,又直接与受助者接触,表达出基督徒的关爱。

出於情感,抑或理念?

施∶您从事扶贫教育,比较多是出於情感因素呢,还是出於理念的改变?

梁∶我觉得这样的区分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人是整体的,不能二分。你看到他们受苦就爱他们,好像耶稣看到他们如同羊没有牧羊人的时候,他就怜悯他们、 爱他们。我也是从这样一种非常大的感动开始,有了感动才开始行动。这感动是来自上帝对人的悲悯,来自我对基督的信仰, 也来自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深爱祖国大地及其人民之情。

施∶您讲到这儿,我正好想问一个问题。我看了您写的《黄土亲情》,以及许多扶贫方面很感性的杂记,我想问一个也许是挺愚昧的问题∶您这样的感情, 有多少是出於民族情?或者那种寻根感?又有多少是出於人性中那种本能的怜悯,看见别人受苦而不忍?又有多少是出於信仰成份呢?

梁∶这个也是不能三分的,基督徒也是一个整全的人。这样的感情,是出自基督徒的,同时是中国人的,也是来自人的本性。 首先是上帝创造了人性中的怜悯。像孟子所讲的∶“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人天性中的美善,是神创造的。上帝把律法放在人心中,那个律法就是良知。 同时也是出自中国人对祖国人民的感情,但最深的根源,是来自基督那无条件的爱及感动,如果没有上帝把异象放在我心中, 我也不会开始这个工作,不会放弃一个百万元的年薪,而去付诸行动。最多是捐点钱而已。

     我投身中国,从一开始就觉得,我爱主跟爱国的感情是分不开的。 爱上帝,就更懂得爱中国。看到神爱的非洲人受苦,我们都会伸出援手。何况是我们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同胞?

施∶所以,您的意思是,做为一个基督徒,您的信仰是全人的,是和爱国之心、民族之情,包括寻根,包括人本性,是浑然一体的。

梁∶是的,是没办法分得开的。

施∶那您觉得,您这个慈善扶贫事工,与其它的慈善活动,包括佛教、慈济等等,有什麽不同吗?

梁∶我觉得,对基督徒来说,这是“义不容辞”的自然流露,而不是为了做好事,也不只是一种布施,更不是为了积福, 所以我不喜欢人家说我做好事,或是说我是个好人。义不容辞是基於一种“义”,这个“义”就是基督的生命。 耶稣基督道成肉身,来到我们当中,担当我们的苦难和罪过,使人能被神称为义,这是基督的义。 基督徒也应该以基督之义为其做人的方向与情怀,是一种使命,一种爱的流露,学习效法基督那无条件的牺牲和爱, 体会人间的困苦,共同担当他们的苦难。而这些受苦的人,就因此知道了远方的基督徒爱他们,这爱的根源在天上。

施∶您写了一篇《爱的传播》,说要让这个爱传递出去。那麽您这个扶贫的目的,是爱的传播呢?还是传教呢?

梁∶这也是分不开的,基督的福音,不只是用口宣讲,也用行动去爱人。爱的行动, 是福音的一部分。因此,耶稣走遍各城各乡,不单宣讲, 也去医治人、赶鬼,改变困苦人的处境。 疯病人是没有人敢碰的,耶稣却用手去摸他,让他得到医治。耶稣的触摸,是爱的表现。耶稣基督极大的爱, 是用脚行到受苦的人当中,又用手触摸和拥抱每一个苦难中的人,触动和改变他们的心灵。我年青时打坐和研究佛道思想七年, 最後却改信基督,就是因默想基督甘心钉上十字架的行动。我当年跑到印度和尼泊尔去学法,但因见满街快饿死的人, 感到无限的悲恸,发觉我不能天天坐下来领悟一切皆无常生灭,我要学习基督,以大爱大勇的行动去承担人类之苦。这使我决心一生跟从耶稣。

    因著对上帝的委身,当我开始扶贫时,我上山下乡,跑了八个县,六个在广西,二个在云南,还到上海的民工当中。这样之後, 我才明白耶稣基督所做的。耶稣基督不只是动嘴巴。不!他在苦难的人当中承担!

    同样,能在教会会众的悲欢离合当中的,才是好的传道人;能够跟国家、人民一起经过悲欢离合的,才是好的基督徒。

施∶我理解您表达出来的理念,就是传教不是用口去传递一个教义,而是用生命来传递一种生命的状态,这就是基督生命的光和馨香。 因此您努力活出耶稣基督的样式,按他的方式来对待身边的人,以及能接触到的人┅┅

梁∶我们有一批人这样做┅┅

施∶这很有意思,因为这其实是对社会福音讨论的一个回应。

如果施与,没有回报

施∶有一件事情,我很想问您∶当我们帮助人的时候,我们心态中常有施与的感觉。在您帮助贫困的孩子,或帮助乡村老师的时候,您的信仰对您自身的定位, 和您的心理姿态,有没有改变呢?

    最近中国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有些人资助贫困大学生,而其中几个贫困大学生,在得到资助後一年, 都没有给资助人写过回信。於是,有人就停止了资助。

    这件事情在凤凰卫视上有讨论。有的人说∶那几个大学生没有感恩的心。也有人认为, 他们只是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恩。

    如果您所资助的人,没有感恩的心,或者没有表达,没有给您写信,那麽您会以什麽样的心态,看待这件事?

梁∶我每次和受助的学生说话,我都强调大家是平等的。我们不是高高在上来施与,却是低低在下来服事,我们因学习基督, 愿意来当众人的仆人,我们不是富贵人,都是一批普通的中产人士,捐的都是血汗钱,这一切行动,只因我们爱你们。 我们要求收到学生们的回信,主要在确定资助确实到了他们身上。所以,写信是他们负责任的表现。

     多年来,我要学习的就是∶我是一个中国人,当然我要牺牲一切去爱中国人。但另外一方面,我不单是中国人, 我也是一个基督徒,那我就不只是中国人的儿女,还是仆人。我愿意低下来服事人,而不是高一等地拯救人。

施∶基督徒常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态度,特别是一种道德伦理的优势。譬如,您刚才讲到的卡拉OK厅的小姐,您跟她谈话的时候, 有没有一种道德上的优势,有没有贬责她、指点她的心态呢?

梁∶基督教在我的生命中渗透很深,我看人是平等的。从前我跑到黑社会中帮助吸毒者,我妈妈就曾经对我的一个朋友不高兴,说那个人小学都没有毕业, 而且有黑社会的背景,“怎麽你让他贴得这麽近?”

我回答∶“妈妈,他和我同是上帝所爱的人。”

    当我们帮助人的时候,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拿很多钱、自上而下的帮助人, 而是我要和你共同面对你的难题,我要分担你的难题,我要和你一同度过你的苦难,体会你的苦难。然後你可以站起来, 可以爱其他人,做一个对国家、民族有用的人。我不用你回报。如果你要回报,就回报你的祖国,回报你的社会,好好爱你的家庭, 爱你身边的人,就是对我们的回报。中国又多了一个能够爱人的人,那多好!现在新一代是比较自私的,如果这些贫困的人, 在没有爱和帮助的情况下奋斗成功了,他还是会觉得世界看不起他们,仍会充满仇恨和报复之心。故我们施行一种爱的教育。 这样做是有成果的。我们资助的第一批贫困中学生,毕业後全都考上了大学,他们说这是因为爱的激励。 凡能以五百分以上进大学的,我们都继续资助。这些孩子唱了一首《感恩的心》,来谢谢我们。他们唱的时候都泪流满面。 家人不再供读的女生,由我们资助,全都考上了大学,在中国贫困山区出了名,叫做“民族希望班”,被教育部称为教育的奇葩。

施∶是在哪里?

梁∶在广西的龙胜县。学生们拿了很多奖,连教育部副部长也去看他们。老师告诉我们∶因为你们对他们的爱跟关怀,鼓励了他们。 他们本来已经没有希望了,初中毕业就要出去工作,或回乡里耕田,或嫁人。你们给了他们机会,他们非常珍惜。你们的关怀和爱,是他们心灵的动力。



作者为本刊执行编辑。刘建慰录音整理

        天国爱,故园情(下)


                ──梁燕城教授访谈录

                 文/施玮(采访),刘建慰(整理)


点滴筹款,虽微犹暖

梁∶最近,我们在上海给民工的孩子办了一所职业高中, 因为民工的孩子无法进入当地的高中就读。我们负担所有学生的学费。校长对我说,家长们很怀疑,究竟这是什麽骗局?这个世界怎麽会有人送钱给人?

施∶而且是无缘无故的!

梁∶是啊,中国人已经不相信人了。所以,本来有十多个学生来报名,後来却不敢来上学,就是怕是骗局。我对他们的家长讲了话,请他们放心。我也告诉他们这些捐款的来历,告诉他们,这几百万人民币是怎麽一点一滴筹来的。家长们都很感动。

施∶几百万人民币?

梁∶对!每年,我们每年的筹款都不够一百万加币。

     有很多海外华人,他们平时辛苦工作,但他们知道国内的需要後,就把省出来的钱,一点点捐出来。也有人捐了自己所有的钱。

     一次,我在加拿大维多利亚讲道,有一个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老太太,坐著轮椅来听。当我讲到中国的需要後,八十多岁的她,就颤颤抖抖走到我前面来,用扭曲的手拿了一个信封给我,里面是大概50块加币。她告诉我,那是她所有的钱。

施∶就是圣经中寡妇的那二个小钱。

梁∶对!第二天,她再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是700块加币。还有一封信,是她用颤抖的手写的。她在信中说,另外一个老婆婆死的时候,在遗产里给了她700块,希望她拿这700块去医风湿病。她觉得自己反正那麽老了,医不医也不重要,不如给年轻人读书┅┅

      我非常感动!我们的钱,就是这样来的。

      有一个孩子跟爸爸妈妈来听,每个新年他都有压岁钱,平时也存了些零花钱,大概有几百块加币,他说愿意把银行里的钱捐出来,给中国的孩子。

      还有一次,在加拿大一个中国人的饭店,约500个人来听我们分享中国的需要。捐钱时,饭店的服务员说∶“也给我们一个袋子吧!”因为他们看到纪录片也很感动,他们虽不富有,但也想捐钱给中国贫困的孩子。他们说,自己也是从中国出来的┅┅

施∶您在募捐和事工过程中,有没有觉得无助和无力的时候?我有些在中国的朋友就觉得,穷人太多了,生病的人太多了,失学的人太多了,我们能做多少?

梁∶一个人能做的是很少,一群人就不同了。所以我突然间明白,为什麽耶稣说,一粒很小的种子,一个芥菜的种子,就可以扩大成为天国,神的国度就从很小的一粒种子开始。这是我的亲身经验。

施∶就好像那二万加币,是微小烛火的传递。

梁∶对!现在我们的事工已经很大了。就如我们前些天举办的筹款活动,来了900多人,筹得几十万加币。

在象牙塔外、处‘当下性’中

施∶这是不是也与您个人的学识、地位等有关呢?

梁∶我年轻的时候,是挺看重这些的。但当我年纪愈来愈大的时候,我对上帝说∶“我愿意放下这些地位、学识,这些对我没有什麽意义。但是如果你让我有名或者利,我愿意把这些献给你使用。”

     利,我是没有,但“名”是愈来愈大了。由於名大了,就有了诚信,别人相信我,然後慢慢这样筹款。虽然也还是很辛苦,但因为有点名,人家还听说过我,筹得也好些。

    当然,这也会遭到很多人的批评。有名的时候自然有人妒嫉和批评,你要承担这个後果。而且有人说,筹的钱,不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吞掉了呢?

     我听到这些也会生气,因为捐款都由加拿大政府监管,还有美国政府监管。“文更基金会”有三个分部,都要向政府交代的。慈善机构绝对不能把钱放到自己袋子里的。

     我开的是二手车,十年的车子,我的房子还是老样子,仍然有人说∶“你是扮成这样子的,你的钱放在瑞士银行了。”

    我说∶“您看我银行帐号吧!我很透明的。”他们又说,也许你在後花园挖个洞放进去了,等等。

施∶这是现在一些人会有的想法。人们对许多好的事都持怀疑的态度,对坏事、丑闻反而很容易相信。

梁∶对!因为人不相信真心了。我觉得,这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可怜和可悲。人们不再相信人可以真诚爱人,因为他们看到假的东西太多。

     但是我坚持我的真。就在这个假的时代,我想让人看到∶爱是可以真的。因为基督,人是可以把爱实现出来的。基督教不是空洞的理论,基督徒不是虚伪的。

施∶您经常和一些顶尖学者讨论文化、宗教、政治等宏大问题,您自己也是学者身分。那您转身要面对这些知识水准较低的民工、村民和失学的儿童时,您如何定位自己,又如何定位您所接触的人呢?定位的根基是什麽?

梁∶我对自己的定位只是希望好好做一个人,所以当我跟一些农民在一起,握著他们很厚的手掌,我很高兴,觉得自己跟他一样。人就是人,那麽宝贵!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有尊严的。

     我第一次去看上海的民工,他们很艰苦。其中一家,妈妈病了不能工作,爸爸白天一份工作,晚上又做散工,大概每月能赚4,000块,维持家庭基本生活还可以。但他们知道儿子一读到大学就负担不起了,除非妹妹放弃继续读书。还在上初一的妹妹也决定将这唯一的升学机会让给哥哥┅┅

施∶这种人性的、亲情的美,其实给您很大的感动是吗?

梁∶是啊!後来我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提供儿子大学的奖学金,妹妹就不用辍学。我离开时,自掏腰包给了那个可爱的女孩100块奖学金,那一家人哭得很厉害。哭什麽呢?哭的只是100块钱?不是,是他们发现有人知道他很需要帮助?这是看重他们生命的价值与尊严,这才是真的爱。民工在城里到处给人看不起,我起码让他们知道,我不会忽略他们的需要。

施∶我看过一些您和贫苦民众在一起的照片,您显得特别开心。中国有许多关於价值的讨论,比如说像您这样一个学者,您的时间本来可以用来研究、写专著等,也许会对中国的文化有较大的影响;或者您可以和一些顶尖的学者讨论信仰,传讲福音等┅┅──用许多人的话说,就是做更有意义的事。

    现在您把时间用到贫困人群中,做这些您并不擅长、也不能使用您专业才能的事。在社会的主流思想里,会觉得您把时间花在这上面,而不是花在学术上,花在中国的政治文化研究和构架上,是有点错位、不值得。您觉得,有没有一点得不偿失呢?

梁∶第一,在学术上,我还继续在写书。我坐飞机的时间很多,都在写作。我能够同时做两件事,是上帝的特别恩典啊!

     第二,如果没有深入其中,我写不出一种有血、有肉、有实践的哲学。而扶贫事工的经历,更给我冲击,使我写出更多的文章。

施∶也就是说,关注贫困并从事教育资助的慈善事业,对您的学术和人生,反而有很大帮助。

梁∶确实如此。

而且,那些孩子们长大後,也许会对社会贡献很大。他们就是我写出来的书了。

施∶这真是很奇妙!中国学术界,包括文学界,都缺乏当下性。就是写的东西没有当下性,研究也没有当下性,是与当下的现实生活处境脱离的。但您跳出了中国学术界的怪圈,因为您的爱心、上帝的呼召和感动,恰恰使您的写作和研究,回到了一个当下性中。

梁∶我也写很抽象的东西,比如《文化中国》还是维持每年四期,每一期我都有一篇学术论文,并有一篇跟学者的对话,或是有一篇深度文化的反省。我还是维持这种学术的反思。

    而这些具体的、当下的事情,丰富了我学术的思维。我跟其他学者讨论的时候,他们也会佩服基督徒不单做学问,而且行出来。我觉得,基督徒生命的全面性,都要表达出来。

施∶对中国的学术研究走向,比如从象牙塔里走不出来的境况,您将来会不会做一个总结和反思?

梁∶将来会做的,因为我现在是象牙塔外面的人了。

让所有的鱼都得生

施∶您如何看待中国的贫富差距愈拉愈大?如何看待中国慈善的走向?

梁∶中国的慈善事业,目前很难做得很好,这和免税体制等有关。加拿大的慈善工作做得好,所以中国现在在向加拿大取经,要建立一个好的体制。我看快要出现合理的法规了。

     现在中国有钱人都不捐钱,怕捐了以後,反而露财了,被注意了,政府要向他抽税了。於是,中国出现了有钱的不捐钱、没钱的倒捐钱这种很奇怪的现象。

    我们不单是去扶贫,还去做研究。例如,我特别聘了上海大学的社会学教授,一起去做民工的调查研究。现在我们知道应该怎麽做,才最符合民工的需要。我也给政府写了建议书《弱势团体的改革政策》,谈中国的教育跟医疗问题。

施∶中国现在已经有九年免费教育制度。

梁∶对,所以现在,我们在教育方面的资助,就从以前的小学和初中段,转移到高中。在中国,要上传意见其实有很多管道,政协是个管道,国务院是个管道,统战部也是个管道,我们要尽责任,把知道的情况写上去。我们应该在制度上帮助改进。我发现我们的意见是会被接纳的,也真有改进。

     若是能改变政策,所有的穷人就都能得到好处。如果说,我们现在只能把陷在沙滩上的鱼,一条、一条地丢回大海去,但是如果有一天政策改变了,所有鱼都会得生了。

施∶我在你的文章中看到一段话∶“我深信宇宙终极的真理,是一完全的仁爱与美善,天地原有亲情,人间应可满有爱恕,这一切不能只用口讲,却须自己先行出来。”

梁∶是的。我很佩服一个女孩子,她是香港人,也在中国做扶贫工作,是个很好的基督徒。她要爬到6,000米的山上,到更贫困的人当中去。尝试住在帐篷里一个月来理解他们的苦楚,使自己更懂得如何去服事他们┅┅

     真的跟上帝很亲近的人,就会学习耶稣基督,或者有一天,选择向他一样完全地付出自己。所以,我们心里面要这样预备∶“主,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愿意走上这样的路。”

施∶再次谢谢梁老师接受这次访谈,让我们看到对基督的信仰融在一个基督徒的生命中,他所思所想的方方面面都会发出光来。(全文完)

作者为本刊执行编辑。刘建慰录音整理。        转载于2012,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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