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书籍和媒体简介

第772篇(转载)        

         章文新

            ——第二鸠摩罗

                                    谢扶雅

    本集成(指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编辑主任章文新博士,于1975年9月3日息劳归主。按本卷付印于1973年,时章文新夫人甫逝世,章博士曾校订此卷在其夫人长期病榻之旁,心力交瘁。故本卷扉页题献章夫人,以资纪念。但章博士未及见本卷之问世而继老妻之终古。诗云:“入则同室,出则同穴”。兹特将谢编辑近撰章文新传略,刊作本卷之附录,以追念此一本集成之元勋,并校订全部32卷,竣其全功,奉献圣工之忠仆。

基督教文艺出版社谨识    1976年5月

一、章文新与我及中国的关系

 我晚年的位知己西友,在译业上与我同工十有七年的Francis P. Jones(华名章文新),因患膀胱癌,兼心脏病屡发,于本年9月3日,在美国南加州克勒蒙(Claremont)逝世,享年86岁;距生于1890年12月28日,在美中北部威斯康辛州一个小农场的家庭。章氏自26岁起,即受美国基督教卫理公会海外部的派遣,来华从事宗教教育,为中国文化服务,尤以后半生主持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编译所,一手校订中文译稿32卷,都1500万言(见下节),效献于中国精神文化者滋巨,足以媲美中世纪,自西域来华(长安)翻译佛经达25年之久的鸠摩罗什(Khumaraja,314385A.D.)。

 翻译古典文艺或经典,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首先当然需要语文的高度素养。章文新博士除母语英文外,兼通德、法、希腊、拉丁、希伯来诸种文字。他来到中国后,从中国老师习诵四书:除因最初一段工作在福建兴化,讲得一口纯熟的兴化方言外,后来到南京等地,随亦通晓国语,并熟娴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普遍流行的白话文学。关于历代基督教作品,除耶稣当年在耶路撒冷操亚兰语(章氏曾习亚兰文)之外,也有地中海一带各民族如叙利亚的文字,出现在古代教父文献之中。最普通的,自然是希腊文和拉丁文。到了近代,德文的神学论著最为出色当行。法文的作品,我们曾采译天主教徒哲学家笛卡儿(Rene De Cartes)的“方法论”;丹麦文的,我们选译了存在主义先驱祁克果(Kierkegaarde)的著作七、八种。由此可见翻译基督教经典,比之翻译昔年佛经为繁复。当时汉译的佛门经典,似乎只有梵文一种。对于佛经中的许多专门名辞,如涅 槃、菩提、般若等等,皆采音译。但汉译基督教历代名著,除人名地名外,对专辞尽可能译出其原义。例如康德(Immanuel Kant)的著作,有他独特一套的术语,我们都一一意译了,并在译本后附一专辞索引表(德、英、汉对照)。

 我在这项基督教名著的译事中,经手移译了十卷。最初的一卷便是康德的道德哲学(包括他的名著全译两种,摘译三种)。我和这项译业及章博士的关系,应追溯至民 国36年(1947年)我在南京金陵大学任教,但那时章氏已由金大英文教授移帐至金陵神学院,担任新约学讲座了。章氏时以部分时间从事校订基督教名著译稿,并随时物色特约译员,分头协助译件。我曾为他邀约之一对象,惜我那时工作负担已过重,不能允他所求。迤逦至大陆变色,章氏被迫返美,在纽泽西州正式成立编译所,然早与我失了联系,直等到他偶从日本东京国际基督教大学的概览上看到我列名教授表中,乃驰函约我为译康德的“道德形上学原理”一书。可是我实未曾实践东京之聘,所以章氏该函由东京转至香港。我乃得于港地教课之余,承译上述的康德作品。旋因有意挈眷移寓新大陆,遂商得章主任(编译所)聘我为编辑员之一,而申请以专家资格,优先从那时每年只准华人入境居留103人的名额中,特别提前签证到美,于是由1958年4月16日起,开始我晚年的一段文字生涯。

二、章文新在兴化及南京

 章文新博士献身于中国教育及文化事业,整整60年。他生长于双亲皆笃信基督教之家,在本州受过师范教育的训练,曾充本乡中学教员。年青力壮而富传道精神的章氏,怀有远赴海外,为别些民族从事宗教教育的决志。他之所以最初奉派到华南的兴化(隶福建省),是为了替兴化教会训练四乡教会小学的教师。章氏第一次离开他祖国之年(1915),除领有教育文凭外,又获得文学士、神学士、文学硕士的学位,故到兴化担任一间教会中学的校长兼师范班主任,是胜任愉快的。作为美国卫理公会独占工区的兴化,是位于福州与厦门两大不同方言区域之间,而另有它自己独特的方言,通行于莆田与仙游两县。农田肥沃的兴化,除特产全国著名的龙眼(桂圆)曾进贡皇室之外,亦饶有文士宿儒。“章文新”的中国名字,就是这青年洋人Francis Jones所从读中国古书的一位老师给他取的。我常笑他这姓名倒读起来便成为“新文章”;而这也可以推想兴化的文人,在袁世凯柄国时期,已不无嗅到北方新文化运动酝酿的气息了。一般西宣教士在兴化除已学习了兴化土语,以便利向大多数文盲的平民大众、妇女传播福音之外,并将新旧约经书全部译为兴化语的罗马字拼音,颂赞歌本亦然。章文新独不以罗马化兴化方言而自足,却孳孳努力学习汉字及中文;这便使得他后来转地南京工作大加方便,并为他后半生从事译文作了基本的准备。

 章校长在兴化致力宗教教育十五年(1915——1929)的成果,值得特别一提的是,他这间中学的毕业生之中,有一位当年中国基督教播道界声名洋溢,并驰誉英、美各国的宋尚节博士牧师(1901——1944)。宋尚节出身于当地一个牧师的家庭,因在中学毕业成绩优异,即被保送至美国俄亥俄州的卫理宗大学,但他那时忽由一个热忱信教的少年要造就为一科学家,故于该大学毕业后,再后州立大学专攻化学而获得化学学科的博士学位。复因其间屡次自省,彷徨于科学及宗教之间,乃再至世界驰名的纽约协和神学院进修一年。当时为了精神上时生激动,被送往神经病院疗治了一段时间。最后回至本乡兴化,由章文新校长聘其充任母校的化学教师,但一学期后,决心出来自由传道,走遍全国各省并南洋各地,开过数以千计的布道大会,感动了无虑数十百万的青年男女,投入耶稣基督的怀中。宋氏曾于民 国32年(1943年)到过日治时代的台湾,其播道的成绩记录,当犹存留于今日的台湾教界。英文宋尚节传的撰作者赖恩融(Leslie Lyall),曾称宋为“中国空前最伟大的布道家”,实非过誉。宋尚节传中文本为刘翼凌所作,1962年香港证道出版社刊行,1966年5月已三版,可见宋尚节吸引力之大的一斑。

章文新于1929-1930年度例假返美,在纽约协和神学院进修,接受了神学硕士的学位。又过了8年,再度在该学院领得神学博士学位。章氏于民国19年秋起,在华的新工作,已由兴化转至国民政府奠都后的南京。他在金陵大学英文系任教7年;后来转到金陵神学院专讲新约,直至大陆变色,他不得不离华为止。章氏在南京教课的期间,有两件特殊的贡献:一是组织了校内外乃至全城教会的联合合唱团,另一则是为中国的更正教会纠合同好,新编了一部颂主歌集,名曰“普天颂赞”。文新自幼感兴趣于音乐,并喜玩弄各种乐器。在兴化时,曾领导教会的诗班,吹他的大喇叭使全众的唱诗合拍。到了南京,首先为金大(后来又加入了金女大)组成了一个四部曲合唱团,和一个小型的交响乐团。最初在华的教会,做礼拜时,歌诗班都用英语来唱,而这为绝大多数的会众所不懂的。文新在南京的第一个尝试是把莫扎特第十二弥撒曲中的“大颂乐”译为中文,成了章氏在金陵神学院创办音乐系时第一批出版的中文乐谱之一。南京陷日后,章氏移居上海,因得就近监督广学会印制这些乐谱,计印出中文的四部合唱乐谱三十首,今在香港基督教文艺出版社重版。至于“普天颂赞”歌集之编制印行,是30年代中国更正教会的一件大事。其前各公会各宗派各自为政,自印赞美诗,因陋就简,更无乐谱。渐渐大家都感到需要有一本新圣诗,应具有普遍性,而能代表整个中国。于是六个宗派提议合力出版适合上列条件的新诗歌。章文新代表了卫理公会,与在南京圣公会的代表郝路义女士,连同中华基督教会、华北公理会、浸礼会,和长老会,共同组织了一个联合委员会。负国际盛誉的刘廷芳博士和中国教会圣诗作家杨荫浏,担任了大部分的歌词译作。章、郝两人在南京费了好几年的工夫,采选西洋各派教会的圣诗,一一在钢琴上弹出其新调,并编制中英文首句索引与中文歌名索引、音调索引、乐律索引、著作修译及制调者索引。计自1931年开始工作,至1936年在上海广学会出版,共载圣诗550首。大陆沦共后,香港重版数次,今由基督教文艺出版社修订改版之中。

三、主持汉译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

章文新以一语言学家而特别爱好中国文字,对中国文人学者极表推崇;在凡百工作上尤喜采纳中国朋友的意见。汉译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这一项大事业,便是章氏于战时陪都重庆听了故齐鲁大学教务长孙恩三的一夕话而产生出来的。恩三是一个中英文俱优卓而又富创见的基督徒,跟许多同道一样,深觉我国在中世纪大量翻译佛经,滋益了中国文化学术,而基督教在华,却对文字传道素不重视。恰植长期抗战,当局具远大眼光,提出精神总动员方案。我一个同行的友人北大贺麟(自昭)教授从军事委员会请得一笔拨款,在中国哲学会下附设了西洋哲学编译委员会,开列了一张西方历代哲学名著的书单,分另邀约专家从事移译。笔者参预译出鲁一士的宗教哲学(Josiah Royce: Religious Aspect of Philosophy),今见台湾商务印书馆重版(民 国60年,人人文库本)。但当年孙恩三并不知中国哲学会有此盛举,惟从他个人的直觉中,感到我们有大举精译基督教经籍之必要而已。章文新于我对日抗战发生之年,适值例假挈眷返美。他于纽约协和神学院领得博士学位后,院中教授以远东烽火方殷,推荐文新在本国或加拿大教书,文新却于例假满后,毅然重返第二祖国的神州。他随金陵神学院由京、沪西迁至成都,假华西神学院招生授课。战时神学生寥寥,课务较简,章氏乃将孙恩三的创见,说服了金神的纽约托事部(基金会),拨出特款从事文字工作。章氏遂邀约渝、蓉一带的基督教作家文士,假成都西30里青城山的道观,开会商讨此项计划至两月之久,并亦分认试译。事先更设法通知了时在北平沦陷区的一位熟娴基督教教义兼中国新儒家的学者徐宝谦博士,间关跋涉,由华北绕道,冒战火携眷至蓉,参加了青城山退修会,会毕,他慨然答应负起总编辑的任务。这是基督教名著集成的孕育及啼声初试,时在1942年夏间。

徐宝谦任职不一年又半,遽于渝、蓉道上车祸殉公;这是中国教会文字事业上一个巨大的打击。然而译经工作的困阻重重,真是一言难尽。即就选材言之,不要说自改教以来各宗派诸大神学家的构著汗牛充栋,单就古代教父的作品而论;19世纪法国大出版家米尼(Migne)辑行了相等于佛教大藏经的希腊教父和拉丁教父著作468卷之庞大集成,英国亦出版尼西亚前期教父及后期教父文集共34巨册(细字大本)。须知中国佛经的译业,什九由政府特设译场,雇员千万,积数百年而弼成。中国时遭丧乱,民间的教会以有限的人力、物力与时间,将何以应付此一难以想像的巨艰?基督教有1900余年的历史,代代产生经学大师一至数位不等,而每一家的著作,少则数卷,多者如圣多默(St. Thomas Aquinas),达50多种,而每一种(如神学总论)竟有数百节之多。要在这浩如烟海的文献中选其精华,衡量取舍,酌决重轻,谈何容易。1944年,章氏为此遄返美国,提请金陵神学院托事部及纽约协和神学院当局,商定邀请在美之神学各部门专家到纽约集会数次。其结果,拟订了一份书目,由53卷构成,分作三部分:古代至中世纪20卷,自改教至近代25卷,当代8卷,并决定每卷须有中文平均40万字,卷首应有一详细介绍内容的导论。各卷所应抉择的材料则由有关该卷的此道权威,在若干作家的繁伙作品中,估核数量轻重,甄别审采,以配合于全部计划的厘订。

章博士携带了上述订定的各卷纲要,自美返抵南京,太平洋战事适告结束。方拟循序推动译事,惜由于战后复员忙迫的气氛,心神未易集中,即使所已译就的若干种,正待校订编行问世,而共军飚至,整个大陆倏见沉沦,是项译务遂不得不全告停顿。章氏于1951年返美,报告于金陵神学院托事部年会,会中决定请其假纽泽西州之哲吾大学(Drew University)图书馆设立本集成编译所,先后遴聘许牧世、汤清、赵世泽与笔者为编译员,并特约若干适当的学人参预外译(例如函及旅菲之丁星博士,约译Von Hugel名著“宗教中之神秘因素”)。计自1951至1960年夏为止,已译成25卷,皆商请香港之基督教文艺出版社合作印行。其后金神托事部鉴于东南亚华人神学院教科书异常缺乏,遂将名著集成计划的大部分预算改拨教本翻译之需。但章文新与笔者虽均届退休年龄,仍愿以其余生从事集成之善后,并纡徐继续译事。章氏于1967年携眷移居西岸,我们乃以通信方式商讨译作。荏苒至1972年,笔者双目几已失明,勉译最重要者之最后一册,即原计书目中之第一部第一卷——“基督教早期文献选集”,而章氏则于其妻骨癌痼疾之药炉茶灶傍,断断续续,校核译稿(原文皆希腊文,间有叙利亚文),历时两载,心力交瘁。迄今总计基督教名著集成出版32卷,约1500万字,字字经由章博士寓目校订,其功力可想而知。章氏于1968-1969年度出至香港襄助基督教文艺出版社社务时,曾应该社之请,写出其自传,题名“岁月如流”,英文原名“The Moving Finger Writes”直译应为“奋指疾书”,确是描绘了这位校译大师的活动与神情。

章文新博士的一生行谊,尤其是为中国文化事业服劳60年之久,其经过足值叙述者甚多,本文不过举出荦荦大端数事,而其尽瘁于推动基督教历代名著32巨册之校订刊行,效献于中华民族文化思想,足以彪炳于百世千秋。它年我国文史界编纂基督教“高僧传”,章文新必为数一数二的上选。章文新遗嘱:章夫人露惜丽,毕生随夫共患难,两年前病殁美西;产三子一女,有孙十三人,曾孙一。女名章德英,矢志独身,专修宗教教育,亦擅中文;今在香港,致力于中国儿童文艺,堪称乃父之“克绍箕裘”。

注:按原文转载,仅将数字改以阿拉伯数字表示;原作者提到的有关政权更替观点,不代表本网站的。


上一篇:第771篇 浅读《基督教要义》

下一篇:第773篇 汤若望


回首页